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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……我明白了,谢谢马县长指点。”胡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。他失魂落魄地转身,甚至忘了道别,就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
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马文斌脸上那点温和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和阴沉。他重新戴上老花镜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胡伟完了。这是他第一个判断。张有才和李建国不过是开胃菜,纪委的真正目标,恐怕就是胡伟,甚至可能更高。唐建科这次,是铁了心要借着“清淤”的东风,把清贫县沉积多年的淤泥烂渣,彻底翻一遍天!

他感到一阵寒意,同时也有一丝庆幸。庆幸自己这些年虽然也有些不干净,但大多比较隐秘,而且和胡伟、刘金龙他们牵扯不算太深。更庆幸的是,自己最近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和刘金龙那边保持距离,在一些事情上,也配合了唐建科的工作。

“识时务者为俊杰啊……”马文斌喃喃自语,拿起电话,拨通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号码:“老李,通知下去,下午的政府常务会,增加一个议题,学习县委关于优化营商环境专项整治的最新精神,各部门汇报落实情况。另外,以政府办名义,发一个通知,要求各机关单位,结合纪委近期查处的案件,开展警示教育,严守纪律红线……”

他必须立刻表明态度,和可能到来的风暴划清界限,甚至……要站到正确的一边去。

胡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五楼办公室的。关上门,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大口喘着气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马文斌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。组织靠不上了,同僚靠不上了,现在只能靠自己,还有……刘金龙!

对,刘金龙!他能量大,市里省里都有关系,高建设副市长更是他的靠山!他不能不管自己!胡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扑到办公桌前,拿起手机,手指颤抖着翻出那个没有存名字、却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
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,传来刘金龙那特有的、带着点金属质感的沙哑嗓音,背景音有些嘈杂,像是在工地或者车间。

“喂?”

“刘总!是我,胡伟!”胡伟急不可耐,声音都变了调。

“哦,胡县长啊,什么事这么急?”刘金龙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,甚至有点慵懒。

“出大事了!张有才和李建国,都被纪委弄走了!我刚刚去找了马文斌,他……他根本不管!刘总,这次他们来者不善,肯定是冲着我,不,是冲着我们来的!你得想想办法啊!”胡伟语无伦次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,嘈杂的背景音似乎也远了一些,可能是刘金龙走到了安静的地方。然后,他的声音传来,依然平静,但透着一股冷意:“胡县长,别慌。天塌不下来。张有才、李建国,他们自己手脚不干净,被抓了活该。跟你有什么关系?你堂堂一个副县长,只要行得正坐得直,怕什么调查?”

“我……”胡伟被噎得说不出话。行得正坐得直?这话从刘金龙嘴里说出来简直讽刺!他这些年从刘金龙那里拿的好处还少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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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刘总,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!纪委那帮人你是知道的,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!万一那两个人扛不住,胡说八道,攀扯起来,到时候……”

“到时候怎样?”刘金龙打断他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和不屑,“胡县长,你是被吓破胆了吧?纪委办案,也要讲证据!空口白牙攀扯,就能定一个副县长的罪?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,也太小看高市长,太小看我刘金龙了!”

这话听着是贬低,却让胡伟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。对啊,刘金龙背后是高建设副市长!高市长在清贫在临川经营多年,根深蒂固,唐建科一个外来户,想动他的人,哪有那么容易?

“刘总,那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我的意思是,你给我稳住!”刘金龙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该上班上班,该开会开会,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。不要自己吓自己,更不要到处找人,画蛇添足!马文斌那个老滑头,他不管最好,免得添乱。至于纪委那边……”

刘金龙冷笑一声:“郑国锋?唐建科的一条狗而已。他查他的,让他查。我自有安排。最近县里不是要搞什么营商环境整治吗?不是要发展经济吗?我倒要看看,没有我们这些企业纳税、解决就业,他唐建科的政绩从哪里来!他这么搞,搞得人心惶惶,企业不敢投资,商人不敢做生意,最后看谁下不来台!”

他顿了顿,语气放缓,带着一丝蛊惑:“胡县长,你放心。你是我们昌盛的朋友,也是高市长看重的干部。这点风浪,不算什么。把自己该擦的屁股擦干净,不该留的东西,处理干净。剩下的,交给我。用不了多久,这阵风就会过去。说不定,还是你的机会。”

“机会?”胡伟茫然。

“对啊。”刘金龙轻笑,“唐建科这么折腾,得罪多少人?等他搞得天怒人怨,搞不下去了,上面自然会换人。到时候,清贫县,说不定还得靠你们这些老同志来稳住局面。所以,现在最重要的是稳,是忍。明白吗?”

胡伟似懂非懂,但刘金龙的镇定和自信,确实感染了他。他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,虽然心里还是发虚,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了。

“我……我明白了,刘总。我听您的。”

“这就对了。保持联系,有异常情况,及时告诉我。记住,稳住了,你就赢了。”刘金龙说完,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。

听着手机里的忙音,胡伟长长舒了口气,瘫坐在椅子上。后背的衬衫,已经被冷汗湿透了,紧紧贴在皮肤上,冰凉。

刘金龙说的有道理。自己不能乱。唐建科想动自己,没那么容易。证据?那些钱,那些东西,大多是通过非常隐蔽的方式,或者已经过去很久了。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,纪委能拿自己怎么样?关键是,要把可能留下把柄的东西,都处理掉!

他猛地站起身,走到书柜前,打开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。里面有一些现金,几盒高档香烟,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。他想了想,把现金拿出来,塞进公文包夹层。香烟……他犹豫了一下,也拿了出来。然后,他打开电脑,开始检查硬盘里的文件,特别是那些可能涉及敏感内容的邮件、文档……

整个下午,胡伟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,以身体不适为由,推掉了所有活动和会议。他像一只受惊的、正在清理巢穴痕迹的动物,紧张而专注地销毁着一切可能引火烧身的证据。

直到窗外天色渐暗,华灯初上,他才疲惫地靠在椅背上,看着被清理得“干干净净”的办公室和电脑,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
刘金龙说得对,稳住,就赢了。唐建科,你想扳倒我?没那么容易!咱们走着瞧!胡伟脸上露出一丝狠厉,但眼底深处,那抹挥之不去的恐慌,却如同黑夜的阴影,越来越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