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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伟的办公室在县政府大楼五楼,东头第二间。房间宽敞,采光极好,红木办公桌,真皮座椅,靠墙一排书柜,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精装书籍和文件夹,其中不少书脊还是簇新的。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,长得郁郁葱葱。一切都透着一种沉稳、有分量、却又恰到好处的气派。

但今天早上,这份气派被一个电话彻底击碎了。

电话是工商局副局长老钱打来的,语气是刻意压低后的急促和惊慌:“胡县长,不好了!出大事了!我们局的老张,张有才,昨晚被纪委带走了!说是‘配合谈话’,到现在还没出来!局里都传遍了!”

胡伟当时正端着秘书刚泡好的上等龙井,闻言手一抖,滚烫的茶水泼出来,烫在手背上,他竟没觉得多疼。“什么时候的事?谁带的队?”

“昨天下午,郑国锋亲自带人去的!直接从办公室带走的!一点风声都没露!”老钱的声音发颤,“胡县长,老张他……他不会乱说什么吧?他可是知道……”

“知道什么?!”胡伟猛地打断,声音不自觉地拔高,随即意识到失态,压低声音厉声道,“老钱,我告诉你,管好你的嘴!张有才自己有问题,跟别人有什么关系?组织上调查清楚自然会给他结论!你少在那里捕风捉影,制造紧张空气!”

不等对方再说什么,他“啪”地挂了电话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
张有才!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!胡伟脑子里嗡嗡作响。他和张有才的牵连不算特别深,但也不是没有。几次饭局,一些“心意”,特别是通过张有才,他和刘金龙之间的某些“往来”被穿针引线过。如果张有才扛不住,吐了出来……

他强迫自己冷静,拿起内线电话:“小陈,今天上午还有什么安排?”

秘书小陈的声音传来:“胡县长,上午九点半,住建局关于老城区改造方案的汇报会,您主持。十一点,市里有个安全生产工作电视电话会,需要参加。另外,开发区刘主任想约您下午……”

“汇报会取消,让李副县长去主持。电视电话会……我参加。”胡伟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,“其他安排全部推掉。另外,给我查一下,税务局的李建国,今天上班了没有?”

几分钟后,小陈回电话,语气有些不确定:“胡县长,税务局办公室说,李局长今天请假了,说是家里有点事。打他手机,关机。”

关机……请假……

胡伟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张有才被带走,李建国“请假”失联,这绝不是什么巧合!纪委这是双管齐下,不,是已经开始收网了!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张、李这两个小虾米!

他坐在宽大的真皮椅子里,却感觉如坐针毡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暖洋洋的,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书柜里那些精装书,墙上的字画,此刻都显得有些刺眼。他第一次觉得,这间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办公室,像个华丽的牢笼。

不行,不能坐以待毙!他猛地站起身,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。香烟一根接一根地点燃,又很快摁灭在几乎满溢的烟灰缸里。

找马文斌!对,找马县长!他是政府一把手,又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,根深蒂固,他不能看着自己出事!至少,他得探探口风,看看县委那边,特别是唐建科,到底知道了多少,想干什么!

想到这里,胡伟掐灭烟头,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,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,拉开办公室门,对秘书说:“我去马县长那里汇报点工作。”

县长办公室在六楼。胡伟上楼的时候,感觉走廊里遇到的人,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些异样。是心理作用吗?他勉强挤出笑容,和熟人点头打招呼,脚步却不由得加快。

马文斌的办公室比他的更大,陈设也更显厚重。马文斌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,戴着老花镜,听见敲门声抬起头,见是胡伟,脸上露出惯常的、带着点矜持的笑容:“哦,胡县长啊,有事?”

“马县长,打扰您了,有点急事想跟您汇报一下。”胡伟关上门,走到办公桌前,却没像往常那样坐下。

“坐,坐下说。”马文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,摘下老花镜,身体向后靠了靠,双手交叉放在腹部,一副倾听的姿态。

胡伟没坐,往前凑了凑,压低声音,语速很快:“马县长,出事了!工商局的张有才,昨晚被郑国锋带走了!税务局的李建国,今天也没来上班,手机关机!这肯定是纪委在动手!我担心……”

“你担心什么?”马文斌打断他,语气平淡,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,“张有才、李建国如果自己没有问题,组织上调查清楚,自然会还他们清白。如果他们有问题,那也是咎由自取。胡伟同志,你是县委常委,副县长,要有政治定力。不要听风就是雨,自乱阵脚。”

这话说得四平八稳,滴水不漏,但胡伟听出了里面的疏离和敲打。他急了:“马县长,我不是那个意思!我是说,纪委这次动作这么大,又是公安整顿,又是抓人,我总觉得……是冲着咱们政府这条线来的!是有人想搞事情!唐书记他新官上任,想立威,这我理解,但不能这么个搞法啊!这会弄得人心惶惶,工作还怎么开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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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胡伟!”马文斌脸色一沉,声音严厉了些,“注意你的言辞!唐书记是县委一把手,他的决策是经过常委会研究的,是为了清贫县的发展大局!什么搞事情?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,不要乱说!”

胡伟被噎了一下,脸涨得通红,但还是硬着头皮说:“马县长,我不是对唐书记有意见。我是担心……有些人借题发挥,扩大打击面。张有才和李建国,他们平时工作接触面广,万一……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,影响到您,影响到县政府的形象,那……”

他这是在暗示,也是在求救。希望马文斌能看在同是“本地派”、多年共事的份上,拉他一把,至少出面干涉一下纪委的调查方向。

马文斌深深看了胡伟一眼,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内心。半晌,马文斌才缓缓开口,语气缓和了一些,但内容却让胡伟心底发凉:“胡伟啊,你我共事多年,有些话,我本来不该说,但今天你既然来了,我就提醒你几句。”

他坐直身体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:“第一,打铁必须自身硬。你自己屁股底下干干净净,谁也动不了你。第二,现在是特殊时期,‘清淤行动’是市委周书记都关注肯定了的,势头正盛。这个时候,要顺势而为,不要逆流而动。第三,纪委办案,有他们的程序和规矩。只要证据确凿,谁说话都没用。我能做的,就是在原则范围内,提醒他们注意方式方法,不要影响正常工作大局。至于其他的……”

他顿了顿,意味深长地说:“你自己做过什么,没做过什么,自己最清楚。该补救的,该说明的,要主动,要争取好的态度。我能帮你的,也就这么多了。你好自为之。”

这话听着像是关心,实则句句是撇清,是告诫,甚至带着一丝隐约的警告。胡伟的心彻底凉了。马文斌这是不打算,或者说不敢,为他出头了。在唐建科和周明远形成的“大势”面前,马文斌选择了自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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