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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雪虽停了,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,预示着天气并未真正好转。青峰镇还笼罩在一片寒冷的寂静中,只有几家早起的早餐店亮着昏黄的灯光,冒出缕缕蒸汽。

唐建科穿上那件略显厚重的深色羽绒服——这是在县城工作时为下乡准备的,脚上换了一双更耐脏防滑的登山鞋。他走出冰冷的宿舍(镇政府后院几间平房中的一间),深吸了一口凛冽清新的空气,感觉头脑格外清醒。

王文明已经等在镇政府门口,不停地跺着脚取暖,旁边停着一辆半旧的绿色北京吉普212,这是镇上最好的交通工具了,通常只有书记镇长出门才用。司机是个四十多岁、面色黝黑的汉子,叫赵德柱,大家都叫他老赵。

“唐镇长,早!这是司机老赵。”王文明介绍道。

“唐镇长。”老赵话不多,只是憨厚地点点头,接过唐建科手里装着卷宗和笔记本的公文包。

“辛苦你们了,这么早。”唐建科拉开车门坐进后排。车内和外面一样冷,座椅冰凉。

吉普车轰鸣着发动,排气管喷出大股白烟,缓缓驶出镇政府大院,颠簸着上了通往村外的土路。路面上的积雪被来往车辆压成了冰碴子,异常湿滑,老赵开得很慢,很小心。

“唐镇长,去岭秀村这路,平时就不咋样,这下过雪,更够呛。二十多里地,估计得晃荡一个多钟头。”王文明坐在副驾,回过头来说。

“没关系,安全第一。”唐建科看着窗外被冰雪覆盖的荒凉山峦和田野,心中更加理解了张大山提到路况时的那种无奈。交通不便,确实是制约发展的首要瓶颈。

车子果然颠簸得厉害,如同风浪中的小船。唐建科抓紧扶手,身体随着车子左右摇晃。他借此机会,又和王文明、老赵聊了起来,主要是了解岭秀村更一般的情况,比如人口、主要收入来源、村两委干部的情况等。他有意避开纠纷本身,先从宏观层面把握村庄的全貌。

从王文明和老赵零星的介绍中,唐建科了解到:岭秀村是个中等规模的村子,有三百多户人家,以种植玉米、土豆为主,部分人家搞点养殖,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,留在村里的多是老弱妇孺。村支书叫刘长根,是个干了十几年的老支书,村长叫李宝山,相对年轻些。村里姓氏比较杂,王姓和李姓都是大姓。

“刘支书这人……怎么说呢,老好人一个,做事求稳。”王文明斟酌着词句。老赵则哼了一声,补了一句:“滑头得很!”

唐建科心里有数了。一个“老好人”、“滑头”的村支书,面对王、李两家这种积怨深的大姓纠纷,采取和稀泥、拖延的策略,是完全可以想见的。

一个多小时后,吉普车终于喘着粗气,停在了岭秀村村口。所谓的村口,也不过是几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,树下有个歪歪斜斜的标志牌,写着“岭秀村”。村子依着山势修建,房屋新旧不一,泥坯房和红砖房混杂,都被一层白雪覆盖着,显得格外寂静。几条土狗听到车声,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。

村支书刘长根和村长李宝山已经得到消息(显然是王文明提前用村委会的固定电话通知的),裹着厚厚的棉大衣,抄着手,在村口等着了。两人脸上都冻得通红,不停地踩着脚。

车一停,刘长根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,拉开车门:“哎呀,唐镇长!欢迎欢迎!这么大冷的天,您还亲自下来指导工作,真是太辛苦了!”他大约五十多岁,身材微胖,脸圆圆的,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,显得很热情,甚至有些过分热情。

身后的李宝山也赶紧上前,年纪轻些,约莫四十出头,身材干瘦,表情略显拘谨:“唐镇长。”

唐建科下车,和他们一一握手,手感冰凉。“刘支书,李村长,别客气,是我打扰你们了。没什么指导,就是下来熟悉熟悉情况。”

“哎呀,唐镇长您太谦虚了!您能来,是我们岭秀村的荣幸!”刘长根一边说着客套话,一边引着唐建科往村委会走,“路上不好走吧?快,先去村委会喝口热水,暖和暖和,我再向您汇报工作。”

村委会是几间相对新一点的平房,屋里生着炉子,比外面暖和不少。刘长根殷勤地给唐建科倒上热茶,又递上烟。唐建科谢绝了烟,捧着茶杯暖手。

寒暄几句后,刘长根开始例行公事般地汇报村里的基本情况,说的内容和唐建科之前了解的差不多,无非是人口、土地、种植面积等,语气四平八稳,显然这套说辞已经重复过很多遍。李宝山在一旁偶尔补充一两句,显得有些沉默。

唐建科耐心听着,不时点点头。等刘长根说完,他放下茶杯,语气平和但直接地切入了正题:“刘支书,李村长,村里的基本情况我大致了解了。这次下来,主要是想重点了解一下王友福和李满仓两家宅基地纠纷的事情。张书记对这个案子很关心,指示我要尽快摸清情况,妥善处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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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听到这事,刘长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,虽然很快又恢复了自然,但那一丝不自然没有逃过唐建科的眼睛。李宝山则下意识地搓了搓手,低下头。

“唉,唐镇长,说起这事,真是……真是让我们村两委头疼啊!”刘长根立刻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,“为这事,我们调解了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了!王友福和李满仓,这两个老倔头,那是油盐不进,软硬不吃!村里、司法所、派出所,谁都拿他们没办法!这就是个死结!”

他开始大倒苦水,内容和陈继民说的差不多,无非是两家如何不讲理,如何难缠,调解如何无效,最后把责任都推到了当事人“性格倔强”、“不懂法”上。

唐建科静静地听着,不置可否。等刘长根说完,他才缓缓开口:“卷宗材料我看过一些,村里的难处我也理解。不过,解决问题总得要找到根源。刘支书,依你看,除了历史上那点边界不清,还有没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?比如说,两家人之间,是不是还有别的过节?或者,村里其他人对这件事怎么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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