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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杨炯被尤宝宝以银针封了腰眼要穴,正自苦笑不迭,求饶未果之际,忽闻客栈外更鼓声声,已是定更时分。

杨炯猛地想起今夜之约,只得暂且按下腰间那若有若无的酸麻之感,换上一身玄色锦袍,虽非王侯规制,却也针脚细密,暗绣云纹,透着几分内敛的贵气。又将那早已备好的狭长礼盒珍而重之地负在背后,盒中所盛,正是他承诺赠与辽国新帝耶律倍的宝刀。

收拾停当,杨炯便去寻尤宝宝。

尤宝宝虽恼他口无遮拦,却也知今夜之事非同小可,见他来寻,只冷着脸哼了一声,到底还是跟了上去。

两人出了客栈,融入了析津府的夜市人流之中。

此时华灯初上,六月的析津府,夜风仍带着白日的余温,却也拂去了几分燥热。

长街两侧,店铺鳞次栉比,幌子高挑,竟大多以契丹文、华文双语书写,什么“善记绸庄”、“宋记皮货”、“脱脱马鞍”,灯火辉映,人声喧阗。

贩夫走卒,引车卖浆,契丹贵人高车驷马,华族商贾步履从容,间或还能见到身着异域服饰的西域胡商、高丽使臣,端的是五方杂处,繁华似锦。

尤宝宝自幼长于南方,也见过长安气象,此刻也不禁微微颔首,轻声道:“都说辽国彬彬无异于大华,今日一见,果真如此!你看这市井繁华,人烟阜盛,言语互通,衣冠杂糅,若非这些契丹文字与胡人面貌,几疑是回到了长安西市。”

杨炯目光扫过街景,应道:“辽人立国已久,与我华族纠缠争斗数十年,早非昔年逐水草而居的部落。他们效仿我朝制度,兴科举,劝农桑,建城郭,如今亦是耕战读书,样样不差。这析津府作为南京,更是其菁华所在。”

尤宝宝听了,秀眉微蹙,叹道:“我在长安时,常听那些太学生议论,说华辽之间,终有一战,可是真的?似这般各自安生,百姓乐业,岂不更好?”

杨炯引着尤宝宝转入一条稍显清静的街道,沉吟片刻,方沉声道:“天下大势,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。战与和,有时并非一厢情愿。眼下两国皆经大战,元气未复,彼此都需要喘息之机,互为倚仗。至于将来……谁也难以预料。”

尤宝宝本是医者,心地纯善,于这等军国大事并不甚了了,见杨炯似不愿深谈,便也乖巧地不再多问,转而将被路边一卖糖人儿的小摊吸引了目光,笑着凑上前去,拣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玉兔捣药形状的,付了钱,拿在手中把玩,又递到杨炯嘴边让他尝。

杨炯见她有意活跃气氛,心下莞尔,配合地咬了一口,那糖稀的甜意在舌尖化开,暂时代替了酒宴的期待与隐忧。两人便这般有说有笑,穿街过巷,倒像是寻常人家夫妻夜游一般。

行不多时,眼前豁然开朗,乃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,湖畔垂柳依依,一座三层楼阁临水而立,飞檐翘角,气派不凡。

檐下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,正是“醉天仙”三字。

此时楼内灯火通明,丝竹雅乐隐约可闻,进出之人多是身着儒衫的文士或是一些低品级的官员,看来是个雅致的去处,不似寻常喧闹酒肆。

杨炯整了整衣袍,拉着尤宝宝刚至门前,便见一个身着绫罗、体态富态的中年胖子快步迎上。

这人生得面团团一张脸,未语先带三分笑,一双小眼睛却精光闪烁,显得极为精明干练。

他快步走到近前,并不高声,只微微躬身,执礼甚恭:“贵人可是姓杨?我家主子已在三楼雅间等候多时了,特命小人在此迎候。”

言语间,目光在杨炯背后的礼盒上飞快一扫,神色愈发恭敬。

杨炯知是耶律倍安排的心腹,略一点头。

那胖子也不多话,侧身引路,带着二人避开大堂喧嚣,沿着雕花木梯蜿蜒而上,直抵三楼。

三楼更为清静,走廊尽头有一处角落,胖子在门前停下脚步,垂手肃立,示意便是此处。

杨炯深吸一口气,推开房门,拉着尤宝宝迈步而入。

但见这雅间陈设清雅,临湖一侧开着轩窗,夜风送入荷香,沁人心脾。房中燃着上好的檀香,一张花梨木八仙桌上,摆满了各色辽国佳肴,诸如烤得金黄的羊腿、浓香四溢的奶酥、清蒸的湖鱼、时令鲜蔬,旁边还堆着好几坛尚未开封的美酒,泥封上印着御用标记,显然是精心准备。

桌旁,一人背对房门,正望着窗外湖景出神。

听得门响,那人蓦然回首。

但见他身穿一袭藏蓝色暗纹锦袍,腰束玉带,头上未戴冠冕,只以一根玉簪束发。虽是便服,但那眉眼间蕴藏的贵气,与久居人上养成的雍容气度,却是遮掩不住,正是当今辽国皇帝耶律倍。

耶律倍年岁本轻,不过十三四岁年纪,面容依稀还有去年在长安为质时的稚嫩影子,只是那眉宇间却沉淀了几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郁与疲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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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律倍看清来人是杨炯,那双原本带着些许威仪与落寞的眼眸,骤然亮了起来,如同夜星迸射光芒,脸上瞬间绽开毫不掩饰的欣喜,霍然起身,脱口唤道:“姐夫!”

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欢愉。

杨炯愣愣的看着耶律倍,心头却是没来由地一酸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般憋闷。

借着灯光细看,只见耶律倍面色苍白,不见丝毫血气,竟比那上好的宣纸还要白上几分,唇色亦是淡极,毫无血色。

更刺目的是,耶律倍那乌黑的鬓角间,竟已夹杂了数缕刺眼的白发。这哪里还有半分年轻人的蓬勃朝气,分明是一饱经风霜、内里已然空洞的残破躯壳。

一想到二人分别不过一年光景,当初那个跟着自己驰骋沙场、意气风发的少年,怎就被磋磨至此?

耶律倍快步走到杨炯面前,脸上笑容不减,语气带着几分依赖:“姐夫!你可算来了,我还以为你军务繁忙,把我这大婚日子给忘了呢!”

“忘不了!答应你的事,几时食言过?”杨炯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楚,扯出一丝笑容,声音却因情绪激荡而显得有些沙哑。

耶律倍心思何等细腻,见杨炯眼神中满是难以掩饰的疼惜与痛心,知他看出自己身体状况,心头不由一暖,却不愿气氛变得伤感,当即故作轻松地一笑,目光转到杨炯身后背着的狭长木盒上,眼中迸发出孩童般的期待与激动,凑近道:“姐夫!这……这莫非就是……”

杨炯见他这般情状,知他有意转移话题,心中低落的情绪稍缓,伸臂搂住他的肩膀,将他重新按回座位,道:“倍子,我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位神医来,先让她给你瞧瞧。”

说着,转向尤宝宝。

耶律倍一愣,随即摆手笑道:“姐夫!我这身体好得很,昨日晚膳还独自吃了半头烤羔羊呢!何须劳动神医?”

杨炯瞪了他一眼,不容置疑地对尤宝宝道:“宝宝,劳你辛苦,给我这弟弟仔细诊诊脉。他去年受过极重的内伤外伤,你看看……可还有调理的法子?”

尤宝宝早已注意到耶律倍的异常,她精于医道,望闻问切乃是基本功,只看耶律倍面色气息,便知他已是五内俱损、元气大亏之象。

又见杨炯如此郑重拜托,心知这少年皇帝在杨炯心中分量极重。当下也不多言,只微微颔首,走上前去,对耶律倍轻声道:“陛下,请伸手。”

耶律倍见推辞不过,又见尤宝宝神色肃穆,气质清冷,确有名医风范,便笑了笑,依言伸出右手腕,口中尚自玩笑道:“姑娘但看无妨,我这身子,自己清楚得很。”

尤宝宝伸出三指,轻轻搭在耶律倍腕间寸关尺三部,凝神细察。初时指尖轻按,继而微沉,眉头渐渐蹙紧。

她诊完右手,又换左手,反复数次,期间不时观察耶律倍的面色、眼睑、舌苔。

良久,尤宝宝缓缓放下手,面色沉凝如水,转身望向杨炯,嘴唇微动,欲言又止。

耶律倍见此情景,反而朗声一笑,道:“姑娘有何诊断,但说无妨,不必有所顾忌。”

杨炯知耶律倍性子豁达,既已如此,便对尤宝宝微微点头。

尤宝宝轻叹一声,那叹息声在寂静的雅间内显得格外清晰。

她斟酌着词语,缓缓道:“陛下之疾,乃重创所致。失血过多,犹在其次。关键在于,利刃伤及肺腑根本,肺脉受损,牵连心脉,肺心之气皆呈衰败之象。依常理而论,本元耗损至此,精血难继,恐……恐只有三年之期。”

尤宝宝顿了顿,见耶律倍神色不变,便继续道:“我观陛下脉象,虚滑无力之中,却偶有振越躁动之象,如灯油耗尽前之回光返照……这分明是服用了虎狼之药,以大补之物强行激发残存元气,此乃竭泽而渔之法!

此法或可延寿一年,令陛下得四年光阴,然最后一年,待药力反噬,体内精华耗尽,外象虽或如常,内里却已空朽,届时五脏如焚,百骸俱痛,那种苦楚…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,堪称生不如死。”

“可有良方逆转?”杨炯一把抓住尤宝宝的手,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,连指尖都冰凉了几分。

他虽早知耶律倍仅余三年寿命,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般饮鸩止渴的隐情,更不知最后一年竟要承受那般酷刑般的痛苦。

尤宝宝任由杨炯抓着,沉默了片刻,迎着杨炯那充满希冀与近乎哀求的眼神,终是咬了咬牙,决然道:“除非……除非能将那受损已朽的肺叶切除!否则,肺病及心,两者互为因果,纠缠不清,绝无根治之可能!肺腑不除,终是祸根!”

“切……切除肺叶?”杨炯如遭雷击,抓住尤宝宝的手无力地滑落,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所笼罩。

他虽是穿越之人,自然知道后世外科手术的威力。可在此刻,在这医疗条件极度落后的时代,进行开胸切肺这等大手术,无异于天方夜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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