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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律拔芹浑不在意,反而哈哈一笑,洒脱地挥挥手:“我不着急,横竖我儿子以后都是要跟着我回漠北,在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上自在逍遥的过日子!我们娘俩又不回家跟你们争,我只盼着,将来有片自己的牧场,几顶结实的帐篷,羊群像云朵一样铺满山坡,我儿子骑着小马驹,追着鹰跑……

日子简单,有口热乎饭吃,有件暖和的皮袍子穿,闻得见青草和牛羊的气息,听得见风声和牧歌,这就够了!强似在这金丝鸟笼里,勾心斗角,弄得浑身上下没半点人味儿,过着忒没意思!”

“你想得美!”郑秋立刻瞪圆了杏眼,柳眉倒竖,指着耶律拔芹斥道,“趁早给我断了这念头!咱们家是什么门庭?岂能与那些蝇营狗苟、只知内斗的人家相提并论?

杨炯在外头提着脑袋、浴血拼杀,好不容易挣下这份偌大的家业根基,为的是光耀门楣,荫庇子孙!你们倒好,一个个心都野了,只想着躲出去逍遥快活?门儿都没有!

将来,你们的孩子,有一个算一个,都得给我回这个家来!该读书的读书,该习武的习武,该担责任的担责任!一个都别想跑!这份‘罪’,你们受也得受,不受也得受!

耶律拔芹撇撇嘴,显然没把郑秋的“威胁”太放在心上,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。

郑秋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冷笑一声,慢条斯理地抛出一个消息:“漠北前日有密信到了。你心心念念的那四个大牧场,萧崇女已抢下了其中两个最肥美的。信上说,漠北那些部落近来颇不安分,时常侵扰劫掠,牧场损失不小。她正焦头烂额,急吼吼地向家里要钱要粮要人手支援呢!”

说完,郑秋好整以暇地看着耶律拔芹,等着她的反应。

果然,耶律拔芹脸上的慵懒闲适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雪豹,眼中厉芒爆射,一股凛冽的杀气透体而出:“废物!连几个牧场都守不住,她干什么吃的?白瞎那些送去的火器了!我这就去,我倒要看看,是哪些不长眼的狼崽子敢来撩拨虎须!”

“你省省吧!”郑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,丢过去一个白眼,“你那摘星卫才几斤几两?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这几个月才给你凑齐了三千之数,他们不用训练吗?新式火器不用熟悉吗?拉去漠北那虎狼窝里,是嫌丢人丢得不够快吗?还有!”

她语气陡然转厉,盯着耶律拔芹,“你如今最要紧的头等大事,就是给我安安分分待在长安,把身子骨调养得棒棒的!等杨炯从倭国得胜归来,你就给我一门心思、老老实实地给家里开枝散叶,能生多少给我生多少,生他个十个八个才好!”

耶律拔芹被她这“生十个八个”的豪言壮语惊得目瞪口呆,随即羞恼交加,一把拍在身旁那盆开得正盛的绣球花上:“郑秋!你当我是下崽的母猪吗?!我能生一个对得起天地祖宗就不错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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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这一掌下去,力道没控制好,只听“哗啦”一声轻响,那淡紫色的绣球花球竟被她拍得枝断花残,可怜兮兮地散落了一地花瓣和断枝,淡紫的汁液沾了她一手。

“哎呀!我的花!”李渔心疼得叫出声来,看着自己心爱的绣球遭此“毒手”,又气又急,指着耶律拔芹嗔道,“你要死呀!祸害我的绣球做什么?它们招你惹你了?”

耶律拔芹看着满地狼藉,也自知理亏,讪讪地缩回手,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尴尬的红晕,张了张嘴刚想道歉,却被街道传来的喧闹噎住。

“哐啷啷——!”

“肃静!肃静!祥瑞现世,闲人退避——!”

一阵极其突兀、震耳欲聋的铜锣开道声,伴随着衙役们粗野的呼喝,猛地从楼下大街炸响。

与此同时,一直凝神听着楼下动静的郑秋,脸色骤然剧变,方才训斥耶律拔芹时的凌厉瞬间被一片阴沉所取代,眼神锐利投向窗外。

耶律拔芹也顾不得道歉了,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喧嚣和郑秋骤变的神色惊住,下意识一个箭步冲到窗前,探头向下望去。

李渔也是好奇,扶着腰,急切地挪到窗边。

只见大街上,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堵得水泄不通。京兆府尹梁师都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,满面红光,神情肃穆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。

他身后,数十名精壮衙役汗流浃背,喊着整齐的号子,正奋力抬着一个巨大的、以红绸覆盖的物件。那物件沉重异常,压得抬杠深深弯曲。

人群鼎沸,万头攒动。

有白发老翁激动得胡须乱颤,口中念念有词,朝着那红绸覆盖的方向颤巍巍地跪下磕头;有妇人抱着孩子拼命往前挤,想让孩子沾沾“祥瑞”的仙气;更有那等泼皮闲汉,攀爬到临街店铺的招牌上、树上,伸长了脖子张望,引得一片斥骂惊呼。

整条大街如同煮沸的粥锅,喧哗声、议论声、惊叹声、衙役的呵斥声、小儿的哭闹声,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。

“起——!”梁师都猛地一挥手,声如洪钟。

衙役们齐声应和,奋力将覆盖的红绸一把掀开。

“哗——!”人群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惊呼,随即又陷入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。

阳光直射下来,将那“祥瑞”照得纤毫毕现。那竟是一只硕大无朋、前所未见的巨龟。龟甲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、深沉内敛的玄青之色,隐隐流动着金属般的光泽,甲片厚重如山岳,边缘嶙峋如斧凿。

最令人骇然的是,在那巨大龟甲的背脊中央,并非天然纹理,而是布满了无数道深邃而奇异的裂痕,这些裂痕纵横交错,蜿蜒盘曲,在阳光下清晰无比地构成了一幅极其玄奥的图案。

郑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,她死死盯住那龟甲上的裂痕图案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

那哪里是杂乱无章的裂纹?分明是以古奥的大篆笔意,极其隐晦却又无比清晰地勾勒出一幅上古流传的星图——洛书九宫之形!

尤其那“戴九履一,左三右七,二四为肩,六八为足”的布局,中央“五”宫之位,正隐隐指向紫微帝星之侧。而在那象征帝星的星位旁边,一道稍浅却异常清晰的裂痕蜿蜒如凤,昂首展翅,其意不言自明,分明是“女主临朝,凤仪天下!”之意。

就在众人被这龟甲星图震慑得失声之际,一阵清脆稚嫩、宛如天籁的童谣声,忽地从那巨龟后面唱响:

玄鸟喑,素练垂,金乌坠,玉兔亏。

九霄云外玄女降,手持玉尺量是非!

量是非,定经纬,扫尽妖氛清玉宇,

还我朗朗日月光辉!

童音清越,字字珠玑,反复咏唱。

这歌谣乍听似祈福禳灾之语,细品之下却字字惊心。

‘玄鸟喑’指凤鸟不鸣,暗喻帝星不明,‘素练垂’意白绢垂落,似指国丧或女主垂帘,‘金乌坠,玉兔亏’分明是日月无光,天下昏乱,‘九霄玄女降’这几乎算是明示了,不是李漟还能是谁?‘玉尺量是非’,更是直言执掌权柄,厘定乾坤。

句句指向女主当国,方能涤荡妖氛,重光日月,这分明是为李漟量身定制的天命谶言。

那巨龟在衙役的奋力抬举和无数百姓狂热的簇拥下,如同承载着万民希冀的神只,缓缓地向着那巍峨森严的皇宫方向移动。人群如潮水般随着祥瑞涌动,呼喊声、诵念童谣声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,不断冲击着长安城。

窗内,三女面面相觑,涵碧轩内落针可闻,方才的斗嘴置气早已烟消云散,只剩下冰冷的惊悸。

李渔脸色煞白,一只手紧紧护住自己隆起的小腹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:“她……她这是要干什么?莫非……莫非真要……”

后面的话,她惊骇得无法说出口。

耶律拔芹也倒吸一口冷气,眸子里满是震惊与不解,她看着楼下那狂热到几近癫狂的人群,喃喃道,“不会吧?你们大华……难道也能出一位女皇帝?你们……你们史书上可没这个先例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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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来自草原,对女主当政并不陌生,但深知大华礼法森严,此举无异于石破天惊。

郑秋死死盯着那逐渐远去的龟甲和涌动的人潮,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,只剩下铁青的阴沉。

她猛地转身,宽大的石榴红裙裾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如血的弧线,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凿出的寒铁:“我去查!看看这背后,到底是人是鬼!”

话音未落,人已如一阵风般卷出了涵碧轩,只留下那盆被她护在臂弯的洋甘菊在案几上微微摇曳,以及满室浓得化不开的绣球花香中,两个呆立窗前的女子。

是日,日头尚未落山,长安城的大街小巷,官府的差役便敲着锣四处张贴告示,更有太监骑着快马飞驰各坊,尖着嗓子传达宫中的“辟谣”旨意。

告示与口谕皆言:所谓龟甲祥瑞,实乃巨龟生长年久,甲壳自然风化开裂所致,其纹路纯属巧合,绝非天书,更非谶纬。至于街巷流传之童谣,皆为无知顽童受人蛊惑,胡编乱造,荒诞不经,不足采信。朝廷明令,严禁散播谣言,违者严惩不贷。

然而,这官样文章,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,非但未能平息喧嚣,反倒激起了更深的猜疑与暗流。流言在茶肆酒楼的交头接耳中,在深宅大院的窃窃私语里,如同野火般无声地蔓延。

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夜幕吞噬,长安城华灯初上之时,城西天际,那供奉九天玄女的道观方向,起初只是几点微弱如萤火的光点,倏忽明灭。

转瞬之间,那光点骤然膨胀、交织、喷薄!

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、金、银,整整九种绚烂夺目、华美神圣的光华冲天而起。光华流转不息,时而如莲华盛放,时而如凤翔九天,时而如星河垂落,将半边天穹映照得亮如白昼,瑰丽奇幻,非人力所能为。

那神光圣洁威严,笼罩着整座玄女庙,也笼罩着下方惊骇跪拜、如睹神迹的万千长安百姓。

“玄女显圣了!玄女显圣了!”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,满城瞬间沸腾。无数人冲出家门,涌上街头,对着城西那九色华光顶礼膜拜,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
日间官府斥为 “妄作” 之童谣,至此得神启之证,随着“玄女显圣” 之骇闻,如翼生焉,朝野、市井、江湖,莫不论 “神迹”,莫不歌 “谶言”。

一日之间,已非长安私语,更如野火燎原,传遍大华域内。

舆情汹汹,沸天震地,歌声所至,人心摇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