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7章 风雨来 (1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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澜湖之上,天心月小,碎金浮漾;满池新荷擎翠盖,幽香暗度,偶尔一尾游鱼唼喋,破开水面清圆,荡起涟漪数圈,旋即又归于沉寂。四顾唯有蛙鸣断续,愈衬得这皇家禁苑一角,幽邃得紧。
水畔亭亭立着一人,素纱白裙,恍若月魄凝成。夜风拂过,吹得她裙裾飘飘,似欲乘风而去,偏又被足下这万丈红尘牢牢系住。
李淑只静静望着湖心那轮被揉碎的月影,一双桃花眼,本该是潋滟生春,此刻却沉静如寒潭古井,深不见底。那容颜,纵是广寒仙子临凡,怕也要自惭形秽三分,只是眉宇间凝着的一缕冰霜,生生隔开了这红尘十丈的暖意与喧阗。
“嚓……嚓……嚓……”
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足音自身后传来,踏着湖畔湿润的浅草,不疾不徐,每一步都带着磐石般的分量。
李淑并未回头。来者已至身侧,并肩而立,目光亦投向那满湖摇曳的荷影。
老太君一身深檀色团花锦缎常服,虽年逾古稀,身板却挺直如崖畔孤松,手中一根沉沉的紫檀蟠龙拐杖,不过是虚点着地。
月色勾勒出她深刻的轮廓,银发一丝不乱,唯有一双老眼,在昏暗中精光内敛,偶尔闪烁,如古墓中埋藏千年的琉璃珠,映着湖光月影,尽是洞悉世情的幽深。
“月是好月,荷是好荷,”老太君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压过了细微的虫鸣,“只是这底下,怕早已是暗流汹涌了。白日里朝堂上那番吵闹,老身耳朵根子到现在还嗡嗡作响。听说江南九道官员调动之事,梁王雷霆震怒,正磨刀霍霍,预备寻几个不长眼的开刀祭旗呢。”
李淑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,似笑非笑:“山雨欲来,岂非正是你我动手的良辰?梁王被这些子弟党争弄得焦头烂额,分心乏术,于我们行事,更添便利。”
“便利?”老太君倏地转过头,那双精光内蕴的老眼锐利地投向李淑,“公主殿下当真不觉得蹊跷?叶九龄与石介,虽对新政见解相左,素来也不过是朝堂上打打嘴仗,何曾如今日这般,撕破面皮,闹得沸反盈天?这架势,分明已是势同水火,要分道扬镳了!”
李淑轻轻摇头,鬓边一支素银簪子在月光下划出清冷的弧线:“老太君多虑了。叶、石二人,本就龙蛇不同穴。一个簪缨世胄,一个寒门翘楚,身后各自聚拢的势力,更是壁垒分明。积怨日久,如薪积于灶下,只欠一点火星罢了。
前些日子梁王府家宴,这两人竟已按捺不住,挥拳相向。梁王妃欲做和事佬,也是徒劳无功,白白碰了一鼻子灰。”
“竟有此事?”老太君眼中精光爆射,显是初次听闻这秘辛。
“千真万确。”李淑颔首,随即话锋一转,语气陡然沉凝如铁,“叶、石之争,不过疥癣之疾。眼下燃眉之急却是李漟!她早已蠢蠢欲动,李泽更是虎视眈眈。如今时不我待,若再犹豫不决,只恐夜长梦多,悔之晚矣!”
这般说着,她那一双桃花眸子在月色下凝视着老太君,其中寒芒,竟比刀锋更利。
老太君面上波澜不惊,只将手中蟠龙拐杖轻轻一顿,发出沉闷的笃声:“长公主执掌户部多年,根深蒂固,天下财赋,十之七八过其手。这倒也罢了,”
她微微一顿,目光扫过李淑沉静的脸,“棘手的是她手中那近十万虎狼之师!宗室勋贵更是唯她马首是瞻。老身的天波府,虽蒙先帝信重,掌着神策、青龙二卫,听着威风,可神策卫三万拱卫京师,已是捉襟见肘;那青龙卫三万精锐,此刻尚远在西陲西夏故地戍边,鞭长莫及啊!”
老太君叹息着,声音里满是力不从心的苍凉,每一个字却都像秤砣,精准地压在李淑心头最急切之处,暗示着天波府“力有未逮”的“难处”。
李淑闻言,面上并无丝毫急躁,反而绽开一抹清浅笑意,她檀口轻启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针:“老太君过谦了。天波府乃大华第一将门,功勋卓着,国之柱石。”
她话锋轻轻一转,切入要害,“常言道,国赖长君,家需承嗣。天波府这般煊赫门庭,若无嫡系血脉承继香火,光耀门楣,纵有泼天富贵,万里疆场,百年之后,又当如何?岂不闻‘君子之泽,五世而斩’?”
李淑微微侧首,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眸子直视着老太君陡然锐利起来的双眸,“放眼满朝文武,能助令郎杨朗自那西夏苦寒之地安然归京,承袭天波府百年基业者,除了我李淑,还有何人?”
她上前半步,素白裙裾几乎触到老太君深檀的衣角,声音压低:“老太君,您心中清楚。李漟其人,刻薄寡恩,睚眦必报。她可以容忍杨炯独占两卫,却绝无可能再容忍一个手握重兵、功高震主的天波府安然立于朝堂!
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酣睡?此乃千古不易之理!一旦李漟得势,天波府多年勋业,必遭雷霆之击,片瓦无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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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点,您比本宫,更该心知肚明!”
李淑这话语,既似蜜糖,又裹着砒霜,将天波府唯一的生路与万劫不复的死局,清晰地摊开在老太君面前。
湖风骤然转疾,吹得满湖荷叶哗啦作响。
老太君脸上的沟壑在月光下显得更深了几分,她沉默良久,那根紫檀拐杖握得死紧,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,声音沙哑而缓慢:
“公主殿下深谋远虑,句句切中要害。只是,长公主势大根深,宗室三万千牛卫精兵近在咫尺,定难军一万悍卒被收编,更兼其正暗中收拢世家残部,若待其尽数归拢,刀锋磨利,你我仓促起事,无异以卵击石。胜算几何?
老身这把老骨头赔进去不打紧,天波府阖族性命,还有我那苦命的儿……”
她话未说尽,意思却已昭然若揭。
李淑描绘的蓝图虽美,终究是空中楼阁,她需要更实在的保障,一个能即刻改变力量对比的砝码。
李淑等的便是此刻,她猛地抬起头,眼中再无半分柔媚,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锋芒,声音斩钉截铁,穿透飒飒风声:
“老太君所虑极是!正因如此,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!二十日后,端午佳节,宫中大宴,便是你我动手之时!
万不可等李漟从容调回宗室兵、定难军与世家残部。彼时彼刻,你我便真成瓮中之鳖,再无半分生机!”
她深吸一口气,字字如淬火寒冰,“您要明白,李漟看似势大,却有一致命死穴!本宫手中,握有两位第三代皇嗣血脉!而她却只有崔穆清一个倚仗。她绝不敢与本宫玉石俱焚,只要崔穆清一死……”
李淑的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,“她便如鱼离水,似网破鳞,再难翻起大浪!那时,便是您老人家擎天保驾、力挽狂澜之时!”
李淑向前一步,月华洒满全身,恍若神妃临凡,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:“老太君!你我功成之日,新皇践祚,天波府便是再造乾坤的从龙首功!百年荣宠,与国同休!令郎杨朗,亦将名标青史,光耀千秋!”
老太君历经风雨,听了这话,心如古井无波。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未显露出李淑所期待的激动,反而更添几分沉郁。
只见其微微垂下眼睑,遮住眸中精光,拐杖头轻轻摩挲着脚下的青草,似在掂量,又似在沉吟,半晌才缓缓道:“公主殿下谋略深远,气魄惊人,老身叹服。只是这泼天的富贵,从龙的功业,听着虽好,却终究是画在纸上的大饼。
老身年迈昏聩,只盼着能早日见到我那不成器的孩儿,安安全全地回到老身眼前,替老身撑起这风雨飘摇的天波府门楣。旁的,也不敢奢望太多。”
这话语意委婉,却如钝刀割肉。
她要的,是杨朗立刻、安全地出现在长安。这是交易的底线,是信任的基石,更是天波府倾巢而出的前提。空口承诺,对她这老狐狸而言,一文不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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