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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回头,只见顾映兰一身灰色长衫策马奔来。

他勒住马缰,矫健地翻身下马,动作干净利落。

眉宇间比过去更多了几分沉稳和英气。

他牵着马走到颜如玉面前,拱手道:“颜大人。”

颜如玉微微摇头:“戴罪之身,不敢称大人。你我可兄弟相称。”

顾映兰从善如流,改口道:“颜兄。”

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酒囊,递了过去,“得知颜兄今日启程,特来送行。此去西北,山高水长,望君珍重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一旁的桑落,又补充道,“京中诸事,颜兄不必挂心,桑落这里,我也会尽力看顾。”

颜如玉接过酒囊,掂了掂,又将酒囊塞了回去:“不必。”

顾映兰微微一怔。

才明白这个“不必”是指的“不必照看桑落”。

颜如玉温柔的眸光落在桑落脸上,笃定笑着:“她自有她的天地,无需任何人看顾。她能照顾好自己,也能照顾好她想照顾的一切。”

顾映兰闻言,随即失笑,摇头叹道:“颜兄既然如此不放心,那便早些归来吧。”

他侧身,指向身后的骏马:“此马是太后命我送来,赠予颜兄代步。”

又上前一步,用仅二人能听见的声音,对颜如玉道:“桑落用心良苦,顾某却是不忍,只给颜兄三年。”

说完,便将缰绳按进颜如玉手中,又转向那两名押解差官,神色一肃,亮出一面令牌:“太后懿旨,颜如玉此行,沿途一应事宜,尔等需妥善安排,不得苛待刁难。若有闪失,唯尔等是问!”

差官一见令牌,吓得连忙跪地叩首:“卑职遵旨!定当谨遵太后懿旨!”

桑落悄悄抬眼,望向城楼方向,轻拽颜如玉的衣袖,悄声道了一句:“太后来了。”

颜如玉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,在那垛口之后,隐约可见一个戴着幂笠、身着普通妇人衣裳的身影,正凭栏远眺。

他整理了一下衣衫,尽管身着囚服,手脚戴镣,却依旧仪态端方,朝着城楼的方向,深深一揖。

城楼上的人影一动不动。

二十年前,松州城外,他的父亲晏掣赠马于吕子骞,助其携子女逃离死地。

二十年后,京城门外,已贵为太后的吕芳赠马于他,送他充军西北。

此中深意,轮回因果,令人唏嘘。

礼毕,他转身,再次看向桑落。

“我走了。”

桑落点头:“平安。”

恰有一朵格外顽皮的柳絮,打着旋儿就要落在她的发间。

颜如玉抬起戴着铁镣的手,动作因镣铐而略显迟缓笨拙,却异常轻柔地,在她额前轻轻一拂,抓住那朵柔软的飞絮。

他将那朵柳絮紧紧攥入掌心,仿佛握住了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。

再无一言。

他翻身上马,动作流畅,胯下的坐骑抬起前蹄,昂首嘶鸣一声。

知树等人见状,也纷纷上马,十余骑静立其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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颜如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桑落,猛地一抖缰绳,骏马如同离弦之箭,朝着远方疾驰而去!

马蹄踏起烟尘,混合着漫天飞舞的柳絮。

顾映兰望着渐渐模糊的背影,良久,才低头看桑落:“你有何打算?”

桑落并无难过之色,一本正经地道:“顾大人,还有一事,需要你亲自出手才可以。”

“何事?”

“镇国公府的十二姑娘钟离玥被人带走,她已有身孕,若能悄悄找到,是再好不过。”

顾映兰立刻意识到,这个孩子的生父——

二人对视,已经明了。

“斩草除根?”

“稚子无辜。”桑落说道,“只怕教养之人心生邪念。”

顾映兰明白这句话的意义。

邪念,才是需要斩除的根。

正如先圣万勰帝千方百计要将圣人交给太后教养。

他深深地望她。

看她平静无波的脸庞,看她澄澈深邃的黑眸。

心底那一片涟漪荡漾开去。

他说:“其实,你和太后是同一种人。”

情、义本就难两全。

她们都是可以舍情取义之人。

是他敬佩之人。

桑落抬头再看向城楼,那个戴幂笠的身影已经不见了。

“她比我难多了。”她说。

政局诡谲,深宫孤寂,母子离心。

想了想,别的她兴许帮不上,但有一件事,她兴许能做到。

几日后,桑落进宫面见太后。

她带着一只大盒子,刚要进宫,就被守门之人拦住了。

“桑大人,”守门的禁卫有自己要遵守的铁律,“需要打开看看。”

桑落按在盒子上,皱起眉头:“我每日进宫,怎么还要看?”

禁卫却不肯放松:“桑大人,职责所在,还请打开一看,否则卑职无法放行。”

桑落抠着盒子的手下意识地收紧,指尖压得泛白:“这盒子里的东西甚是机要,寻常人不可随意查看。”

禁卫见桑落神色有异,更是坚持:“宫规森严,还请桑大人莫要为难小人。”

桑落眉头紧锁,犹豫片刻,终究还是叹了口气,缓缓掀开了盒盖。

盒内红绸衬底,赫然躺着一件乌沉沉的器物——长约一尺有余,宽约三指,形制奇特,通体由精铁打造,幽暗无光。

“这是何物?!”那禁卫从未见过这等器物,伸手想要拿起来仔细查看。

桑落将盒子一盖,挡住了禁卫的手。

她面色沉静,语气格外严肃:

“此乃鹤喙楼杀手所用的独门兵刃——鹤喙锥。是此次清剿鹤喙楼时缴获的要紧证物,正要呈送太后过目。”

是吗?

禁卫困惑地看着桑落扬长而去的背影。

鹤喙不是尖的吗?

那个看着不像呢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