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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出门,倒也不全是憋闷。

黑暗里,文墨忽然睁开了眼。轿内昏暗的光线映在她脸上,勾勒出精致的侧脸轮廓。她的嘴角,一点一点,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,最终定格成一个漂亮的、堪称完美的笑意。

可那双刚刚睁开的、漂亮的桃花眼里,却是一片空茫的冷清,映着跳动的灯焰,却没有半分暖意,只有一种近乎无机质的、冷静的审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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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获……也不小。

只是现在,还不是时候。

她得再想想,好好想想。

……

阴暗的地牢里,到处是陈年的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、类似铁锈又混着污水的腥气。墙角堆着些辨不出原形的湿黑稻草,几只肥硕的老鼠就在那堆破烂里窸窸窣窣地窜动,吱吱的叫声在空旷的甬道里回响,显得格外刺耳。

一只格外壮硕的灰老鼠大约是吃饱了,正大摇大摆地沿着墙根小跑,路过一间牢房门口时,一只脚毫无预兆地从栅栏缝隙里伸出来,精准地横在了它面前。

那老鼠吓得“吱”一声尖叫,浑身灰毛都炸了起来,尾巴一甩,掉头就钻进黑暗深处,不见了踪影。

“呵。”

一声极低的、几乎听不真切的笑从牢房里传出来。那笑声很轻,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,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一粒碍眼的灰尘。

顺着那条收回去的腿往上看,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斜倚在冰冷的石墙上。地牢里唯一的光源来自甬道墙壁上相隔甚远的、昏暗跳动的油灯,光线吝啬地漏进牢房,只照亮了他半边身子。

他穿着宫里低品级内侍常见的靛蓝色袍子,料子不算顶好,却浆洗得干干净净,在这污糟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。袍子有些地方蹭了灰,下摆也沾了不明污渍,但他就那么随意靠着,一条腿微微曲起,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。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,鼻梁很高,再往上,眉眼便隐在了阴影里,看不真切。

外头传来狱卒粗嘎的喝骂声和鞭子甩在空处的脆响,大约是又在“管教”哪个不老实的新囚犯。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,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。

脚步声停在牢房外。油灯的光被一个臃肿的身影挡住大半。是另一个狱卒,比之前那个年轻些,脸上横肉不多,但眼神更活络。

“柳公公,”这狱卒的声音响起,不像同伴那般粗嘎,反而刻意放得软和,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,“您受委屈了。这地方……唉,真是委屈您了。小的们也是没法子,上头吩咐下来的……”他搓着手,脸上堆着笑,眼角余光瞥着牢房里的人。

黑暗里,那双隐在阴影中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。

“有劳记挂。”

声音传来,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牢房的阴冷空气。那嗓音有些特殊,并非寻常太监的尖细,而是偏低,带着一种磨砂质感的磁性,在寂静的地牢里听起来格外清晰。

随着这声音,靠在墙上的人微微动了动,上半身稍稍离开了石壁。那点吝啬的光线终于多照亮了他一些——狭长的眼型,眼尾自然上挑,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。眉毛修长整齐,鼻梁挺直,嘴唇的轮廓清晰而薄。单看这张脸,非但没有半分阉人常有的阴柔或刻薄相,反倒清俊舒朗,甚至透着一股读书人才有的文气,只是那文气底下,又隐隐有种被宫廷规矩磨砺出的、不易察觉的冷然。

狱卒脸上的笑容更深了,腰也不自觉地弯了弯。柳敏柳公公,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是个有能耐的?虽然这次不知怎的进来了,可这种人物,哪是他们能得罪的?他可是听说了,这位公公手面阔绰,最是会做人。

“公公您千万保重身子,这儿虽说……咳,但有什么需要的,您尽管吩咐小的。”狱卒压低了声音,语气近乎谄媚。

柳敏没接这话,只极淡地牵了下嘴角,算是回应。

就在这时,甬道那头又传来脚步声,这次更快更急。一个穿着牢头服色的人快步走了过来,脸上没什么表情,径直到了这间牢房外。

年轻狱卒立刻敛了笑容,退到一旁。

牢头看也没看他,对着栅栏里道:“柳敏,出来吧。上头有令,你可以走了。”

这话说得干巴巴,没多少情绪。

年轻狱卒反应却快,脸上立刻又堆起那种热切的笑容,抢着掏出钥匙,嘴里忙不迭地说:“是是是,柳公公,您请,您请!小的给您开门!”他手脚麻利地打开锁,拉开门,还侧身让出通道,腰弯得比刚才更低。

柳敏这才慢悠悠地站直了身体。他动作不紧不慢,甚至抬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又理了理有些松垮的衣襟。那身靛蓝袍子虽沾了污迹,却被他整理得服服帖帖,褶皱都仿佛规整了些。

他迈步走出牢门,踏入稍显明亮的甬道光线里。身量确实颀长,背脊挺直,纵然刚从污秽牢房中出来,周身却无半分狼狈萎靡之气。

年轻狱卒亦步亦趋地跟在侧后方半步,脸上挂着笑,小声道:“公公您慢点,这边走,这边亮堂……地面滑,您留神脚下……”殷勤备至。

柳敏没理会他,只朝那牢头略一点头,便朝着甬道另一端、那象征着“出去”的微弱光亮处走去。脚步平稳,不快不慢。

年轻狱卒一直送到牢狱大门口,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地面的石阶上,才咂咂嘴,摸了摸怀里之前对方身边小太监悄悄塞过来的碎银子,心里嘀咕:这宫里的人,到底是不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