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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,麻烦了一些。

需要付出更多的伤亡代价。

这对于追求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战果的柳长生而言,稍稍有些美中不足。

“传令下去。”

柳长路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侍立在不远处的传令妖将耳中。

“各部抓紧休整,治疗伤患,严密监视火势…”

略一停顿,竖瞳中闪过一丝幽光。

“一旦大火减弱到不足以对我军冲锋造成严重阻碍…立刻进攻!不必再等!”

“是!”

传令妖将沉声应命,转身快步离去,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嘈杂的军营背景音中。

高台上,再次只剩下柳长生一人。

翠衣绿袍在火光映照下,泛着一种妖异的光泽。

他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,知道猎物已是笼中之鳖,早一刻晚一刻收网,并无本质区别。

只是,他更喜欢看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得久一点,那样,最终收割时的快感,才会更加醇厚。

火焰还在咆哮,但总有熄灭的时候。

而死亡,不会迟到。

……

“王爷。”

副官的声音干涩沙哑,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不止。

走到南风义身侧,手中端着一个粗糙的木盘,上面放着几块黑乎乎、表皮开裂的东西。

隐约还能看出是土豆的形状,只是被火焰的高温烤得焦黑,甚至有些地方还沾着飘落的灰烬。

“您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,多少吃一点吧…”

副官的声音里带着恳求,也带着深深的忧虑。

御南军身为南昭屏障,粮饷补给向来是朝廷优先保障的,即便国内正与诸国联军鏖战,送到这里的军粮也从未短缺过精米白面、肉干菜蔬。

可谁又能料到,妖族会如此突兀地兵临城下,攻势如潮,紧接着又是这焚城之火…

囤积在城内各处的粮仓,不是来不及转运就是被迫主动焚毁以免资敌。

运送上城的补给线早已被切断。

这几块烤土豆,恐怕还是伙夫们从某个靠近城墙、未被完全波及的民居地窖里扒出来的。

或是之前匆忙带上城来的最后一点存货,此刻用残火烤熟了,已是难得能入口的东西。

南风义的视线终于从火海上移开,落在那几块焦黑的土豆上。

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缓缓摇了摇头,动作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。

他不是不饿,激战和巨大的心力消耗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,胃部甚至传来隐隐的抽搐感。

但一股更强大的、沉甸甸的东西堵在他的胸口和喉咙,让他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丝毫欲望。

那冲天的火光里,燃烧的是他治下的城池和子民,那焦臭中,混合着无数忠诚将士的血肉…

此刻进食,仿佛是一种亵渎。

副官脸上露出焦急之色,嘴唇动了动,还想再劝。

南风义却忽然伸出手,拿起木盘中一块最小的、烤得最厉害的土豆。

土豆入手滚烫,焦脆的外皮簌簌落下。

没有将土豆送往自己嘴边,而是转过身,目光扫过不远处垛口下。

一个看起来年纪极轻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新兵,正蜷在那里。

下意识地舔着自己干裂出血的手指头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副官端来的木盘,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

身上的号衣破了好几处,露出下面草草包扎的布条,渗着暗红的血色。

南风义走过去,蹲下身,将那块滚烫的烤土豆塞进了新兵手里。

新兵吓了一跳,猛地抬头,看到是南风义,慌得想要站起来,却被南风义用手按住了肩膀。

“吃吧,正长身体的时候…”

南风义的声音低沉沙哑,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。

新兵看着手里那块冒着热气的、焦黑的食物,又看看南风义,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
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
紧紧将土豆攥在手心,仿佛攥着什么绝世珍宝。

南风义没再说什么,站起身,拍了拍副官的肩膀,示意他将其余土豆分给更需要的人。

然后转身,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,走向城门楼角落里用几张破损盾牌和军毯勉强围起来的临时指挥所。

所谓的指挥所,不过是一小片相对安静、能避开直接风吹的空间。

里面只有一张从废墟里拖出来的、缺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桌子,上面铺着一张被血和灰污染得模糊不清的城防图,以及一个摔裂了的水囊。

南风义没有去看地图,也没有坐下。

径直走到面向城内方向的窗口,那原本是射箭的孔洞,如今只剩下焦黑的边缘。

背靠着冰冷的、被烟火熏得黢黑的砖石墙壁,身体缓缓滑落,最终半倚半坐在了地上。

从这个角度望去,透过窗口,能看到永安城更加广阔的区域正在烈焰中呻吟、崩塌。

巨大的火舌疯狂扭动,吞噬着一切,热浪透过窗口扑面而来,烤得他脸颊发烫,睫毛似乎都要卷曲。

但他没有移开目光。

就这样靠着,一动不动,仿佛一尊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石雕。

衣服下摆铺散在满是灰烬的地上,曾经的威严被深深的疲惫取代。

他在看这场大火,也在看这场大火所埋葬的一切。

……